褚士瑩逍遙遊
太興燒腊的三寶飯:味覺的故鄉
味覺的記憶,有時比什麼都要刻骨銘心。
我有一個朋友叫做Yuki,三十年前夫婦倆離開台灣搬到了夢想的紐約,自認為來自鄉下,沒有念過什麼書的她,思索著怎麼樣過接下來漫長的人生。
離開了故鄉,魂繫夢牽最深的是故鄉的回憶,她站在紐約時代廣場的地鐵站前,追憶著小時候在廟會流水席間最愛的素羮,於是開始了在曼哈頓開高級的素食餐廳的想法,就這樣,Yuki把早期台灣鄉下的流水席,搖身變成蘇活區東方生機飲食的代表,雖然人在異鄉,台灣故鄉卻透過鍋鏟深植心中,夫婦倆也因此成為紐約美食界的料理名人。
對我來說,台灣也有這樣的味覺記憶。
認識我多年的老朋友都曉得,每次從居住的外國回到台北的第一頓飯,還有臨走前的最後一餐,幾乎毫無例外地要吃永康街盡頭,一家燒腊店的三寶飯報到,彷彿是一種儀式般。老闆是香港人,老闆娘是客家人,兩個人多年如一日,默默守著這樣一家小店,認真地做著我心目中最美味的燒腊,那種安定,讓我無論身處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,只要想到有這樣一家小店,在都市的夾縫中找尋到屬於自己的幸福,我也就莫名地安心許多。
養成這個習慣,開始於十多年前我還住在台北時,每天中午的游泳習慣。好像鬧鐘一樣規律,中午我離開辦公室,就趁著午休去游上一千公尺,當我一頭濕漉漉地出現在巷口匆匆趕著要回去上班的時候,燒腊店的老闆遠遠地看到我,就快手快腳地切好了我要的三寶飯,等我人走到店門口,已經有熱騰騰的飯菜等著我,就這樣持續好幾年,我們幾乎沒有交談,單憑著日復一日的默契,直到我搬離台灣,才發現我對台北記憶很重要的一部分,原來都在那一盤三寶飯裡面了。
我因為工作居住在上海的那段日子,常常加班到半夜,回到家肚子餓卻沒東西吃,於是一個人去路邊吃蘭州牛肉麵,甘肅就像大西北其他地方,因為窮養不起太多人,所以到大城市討生活的人多,其中又以在路邊擺個麵攤成本最低,每一碗麵條都從手工揉麵糰的過程開始,在作麵的那一刻,應該是牛肉麵攤老闆對親人的思念,最為刻骨銘心的時候罷。
無論是Yuki也好,太興燒腊店的老闆也好,還是蘭州牛肉麵的小攤主,都在異鄉透過故鄉的料理,找到了夢想和現實的平衡,而我們也都在令人安心的熟悉味道裡,找到屬於自己對於故鄉的記憶,在無常的世俗中,找到一種對於永恆的小小信念。
- Aug 24 Tue 2004 22:05
褚士瑩逍遙遊─太興燒腊的三寶飯:味覺的故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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