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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雜誌

助人為官司之本？

作者：洪蘭

玻璃娃娃案點出深層的恐懼，我們的教育和生活嚴重脫節。
若人民無法分辨是非與輕重，二十年後，是否將無可用之才？

自從聯考改為電腦閱卷，取消作文之後，學生的思維方式就改變了：
電腦沒有彈性，只認識標準答案，
不考作文，學生失去訓練邏輯的寫作機會，邏輯推理就差了。

多年來這種考試領導教學的後果是我們培養出一批只會照章行事，
不會變通，人情世事都不懂的國民。

他們所立的法滯礙難行，如匯款一次不得超過三萬元；
他們所判的案匪夷所思，
如判義務幫助玻璃娃娃的陳姓同學保護管束及民事賠償三百三十萬。

在法官的培養過程中，有一門很重要的課叫法理學，是討論立法背後的精神。

民國初年的立法者受到列強船堅砲利的影響，認為列強的制度才是最好的，
於是我國的民法抄自日本，刑法抄自德國，

但是法律是人民生活經驗的抽象原則，不可脫離原有的文化與習俗，
借來的衣服當然不合身，因此這門課的補充讀物非常多，
只有了解中國人的思想才能了解中國人的行為，也才能做中國人的法官。

中國最基本的立法精神是「與其殺不辜，寧失不經」──
與其誤殺無罪的人，寧可失於寬縱。

作法官的人要像歐陽修的父親，一個案子在燭光下反覆推敲，
要做到「求其生而不得」才判，能做到這一步則殺人與被殺之人都無恨，
人心才會平，社會才會安定。

現在的法官不懂或不能去思考法律背後的精神，只會僵化的依條文行事，
殊不知《六法全書》是死的，人是活的，
不了解立法精神、缺乏生活常識所判出來的案子會偏離社會的公平與正義，

最糟糕的是法律帶動社會風氣，它會影響學生的人格養成，
就如一位老師針對這次玻璃娃娃案所說的，

「如果我是班導師，看到每個人都下去上體育課，獨留行動不便的顏生在教室，
我可能會把班長叫來罵，問他為什麼不找同學幫忙一起把顏生抬下去上課；
我也可能在班會時，指責同學沒有愛心，不肯幫助殘障的同學。

但是這個判決一出來，以後殘障生上廁所我就不敢要求學生幫忙，
我也要教他們不要多管閒事，把書念好就好。」

助人原是快樂之本，現在它變成官司之本，
玻璃娃娃案其實點出一個深層的恐懼，

即 我們的教育已經和生活嚴重脫節了。

窄狹僵化的教育已經使人民失去了思考彈性，分辨不出是非與輕重，
如果再不謀求補救，二十年之後將無可用之人才。

（作者為陽明大學神經科學研究所教授）